2022年冬,凌晨三点的夜色破开了远行的寻问。“中国的瓦尔登湖到底在哪里?隐居圣地终南山到底是不是中国的瓦尔登湖?瓦尔登湖真正的价值是什么?……”一系列问题在我心中盘根错节,引领我踏上这片土地,企图在太兴山的寻访中得到解答与启迪。

太兴山隐匿于秦岭,更高点铁庙海拔2340米,这里比南五台和翠华山少了商业的喧杂,却多了自然的幽僻。

去往太兴山的公交驶到终点,一座荒僻的村庄。灰蒙蒙的烟尘裹满街道与房屋,如面纱静掩着隐居者的魂灵。到太兴山的山脚还有很长一段距离,踽踽前行中,一位开面包车的大姐好心将我载到了山脚。下车后,还关切的问我用不用请个导游,我摇头谢拒,转身走入山林,“不用了,山就是我更好的导游。”

山是有生命的,你需用身心去感知、触摸、与它对话。溪水轻唱,世间万物都入了澄澈的音符,给了太兴山最为新鲜而恒久的律动。青苔在废弃的地基上肆意生长,万物合鸣,我在脚步中触感着岁月的纹理。

往前行步,许多由石块垒起的坟茔映目,坟茔没有碑文,只有一堆纸钱杂乱的洒在墓上,像极了这些无名者潦草的一生。所有关于生的追问与惶惑在此盘旋,成为山间最为深沉的哲学追问——山是生的起始,也是生的所终,山使我们一生都走不出自我的坟茔,就像身体无法逃脱陈腐的宿命。

清晨的雾霭昏沉厚重问道,上午十点,阳光射入林间,闪着金鳞,欲与丛林来一场火焰的狂舞。我谛听着这里唯一的悸动——我的心跳声,正跃入山的子宫中沐浴。

来时静默无人,整条山路仅我的脚步声独语。偶尔,有车长啸而过,尘埃落定后,又复归到更为久远的静默。

不久,有位大叔上了山,忽然见到人烟,让我倍觉亲切,不禁攀谈起来。交流中得知大叔是一位语文教师,熟读国内外名著,《瓦尔登湖》更是爱不释手。他说秦岭给人一种粗砺而朴实的质感,瓦尔顿湖却充盈明媚之气。

“明媚?”我有些诧异。

大叔点了点头,继而复语,“照见心灵处谓之明媚。哪里都可称为瓦尔登湖,重要的是你能否从中找到归属,从而以心为镜,照见自我。正如瓦尔登湖重要的不是风景或隐居,它代表的是一种个人选择,这在梭罗的文中可见。”

“我到林中去,因为我希望谨慎地生活,只面对生活的基本事实……”《瓦尔登湖》整段文字在大叔磁性的诵读声中陡然变得亲切而熟稔,如梭罗在林间自语,又如梵音回萦不绝。

我们踏着余音往前信步,目光开始落向远方的一座座庙宇,弥勒殿、磨针观、太兴宫、慈恩寺……太兴山有八宫、一观、七殿、九洞、两楼、两庵及宝丰寺。寺庙和道馆繁星般缀于路旁。我逐一默念着这些陌生的名字,信仰的尽头又复归到信仰。

庙宇和道观大门紧闭,封条上的大字仍余墨香。不时,传来旷远而缥缈的诵经声,回荡着禅韵。许多佛像散落于竹林,似在坐而论道,又似在各自的法相中沉思入定。

越往前,手机信号越弱,直到彻底断了与外界的牵连,这时,才真正入了隐居的境地。不时,能在电线杆上见到一张张醒目的寻人启事,贴着隐居者的照片,附文皆是与佛有缘,影遁于终南山后,与家人断了踪联。

走了许久才望见铁庙,公路也止于了铁庙山脚。路尽,失了便捷才真正触到了隐居的起始,就如信仰需以一种艰辛与谦卑来淬炼心中的虔诚。

石阶连通山脚的两座房屋,流水在屋旁潺潺作响,房门紧闭,不时传出断续的喧嚣。我不知是否为隐居者的居所,暗自猜度一番后转身离去。

远方青山如黛,往上走,石阶渐隐,枯叶铺满小径,跨过石门,一座土地庙入目,土地公端坐正中,脸上挂满祥瑞之气,两串假花侍放左右,正前方摆有一块“有求必应”的木板。土地庙旁是座名为观音洞的道观,来时不巧,道长刚在我上山时乘摩托下山。他面颊消瘦,戴一副边框眼镜,知识分子模样,浑身却充溢仙风道骨之气。

道观无人,门口翠竹掩映,几尊菩萨造像在袅袅香烟中透着久远的祥和,造像旁有座两层的红漆木屋,破落陈旧,灰尘久积,砖石杂乱的堆积于楼前。一条黑狗在屋外警惕的打量着我,似在探明我心系虔诚还是不速闯入。

道观外,一群工人正修缮院落。院主人是个青年男人,面目祥和,在水龙头旁埋头淘洗大米。我上前打了声招呼,张口即问他是否在此隐居。男人听后淡然一笑,解释到只是在此处建了院子,每逢周末小住,以做生活的调剂。

“其实终南山正在各种 *** 和流量的渲染下变得面目狼藉。这些博人眼球的宣传虽播撒了向往,使许多怀着猎奇和失意之心的人来此寻求慰藉。然而,抛却历史在这里余下的积蕴和道场之说,终南山和别处并无二异。所以,想隐居无需来终南山,而真正的隐居者来此若寻到了答案,也早已出世离去,完成心中所愿。”男人望了眼院子,黯然感叹。

我点了点头,回想起年中所见的香格里拉亦是如此。宣传与炒作同样将它锤炼成了一枚精神符号,在世人心中种下了向往,最后却又在无数人心驰神往的践踏中变得喧嚣。在终南山,我看到了符号所寓意的希冀,看到了由一座座寺庙和道观垒造而成的佛国,顿时茫惑又在心中升起,“当代的精神符号到底在哪里?何处才能为生活寻到希望与意义?”当理想在寻迹中破灭,我也在转身的瞬间完成了心灵的苦吟。

在梭罗写作《瓦尔登湖》前,世上并没有几个人听过瓦尔登湖,直到梭罗在瓦尔登湖畔用他的写作与实践完成了精神符号的重塑,瓦尔登湖才被世人知晓,最终成为一处精神圣地。终南山的隐居象征却一脉相承于它的传统,它与自我无关,却要在斩断自我后献祭给虚无。我未曾在终南山的寻索中,感到一丝如瓦尔登湖般的解剖与自省,更多是在这丛山之中重建了一片天国,在虚无之上再造了一层虚无。于是,当无数人想借由终南山来获取心灵寄托的同时,也越发让这种寄托成为一种悖论与迷失。在终南山,我看到了它与瓦尔登湖的悖离。前者通过献祭自我与宗教交换来世,后者则倾尽所有去对抗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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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问道终南》发布于:2024-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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