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女孩霍啾啾：在抖音这个树洞里，让更多人找到勇气

审阅发布 | 三联.

28岁辽宁女孩霍久久身患癌症，她将自己的抖音账号命名为“霍久久”，祝福自己长命富贵。

她身高175cm，身材瘦削，留着短发，笑容清新。2020年新年之前，她被诊断出肺癌，当时医生说可能活不过三个月。为了给家人留个纪念，舅舅开始在抖音上记录自己的抗癌日记，她希望只要自己还活着一天，“就过得开心一天”。

△霍久久

这些视频有高烧的温度计，有痛苦的泪水，有冬天里的冰糖葫芦，有烤箱里的蛋糕，又或者用尤克里里弹唱的《旅行的意义》。

她在抖音视频中传递出的乐观与力量感动了不少网友。有人知道“去音乐节”是九九的心愿，便帮她实现了与GALA乐队同台献唱的机会。在这件事被更多人知道后，包括童阳、勉恋、丢火车、洛奇、布衣乐队等在内的很多九九喜欢的乐队和音乐人都发来视频为霍九九加油。

△ 众多音乐人、乐队给舅舅发来鼓励视频

这个原本只为给家人留个纪念而创建的抖音账号，却鼓舞了无数陌生人，成为癌症患者们的取暖网络，成为困境中人的树洞，许多人因此受到鼓舞，“仿佛有人已经拼尽全力活了下来”。

#1

“活下去”

28岁的霍久久在沿海城市长大，人生前27年过得平淡无奇。2019年10月，霍久久与相恋3年的男朋友结婚。男朋友比她小两岁，性格乐观，“他没有同龄人的抑郁和忧郁。”

一切变化在婚后不久就开始显现。当时她一直咳嗽、发烧，“医生可能是看出了我的青春”，所以只要求做个简单的X光检查，看看肺部有没有阴影。霍九九没当回事。12月中下旬，她和丈夫坐飞机到云南大理旅游。第二天，她出现严重呼吸困难，走路都气喘吁吁，“像开完运动会跑步一样”。他们赶紧到大理的医院，拍完CT后，医生说“情况不太好”。

△ 琪琪和丈夫

霍久久记得，自己回沈阳后，2020年元旦去医院拿了“高度怀疑恶性肿瘤”的报告，实际确诊是那年除夕。当天中午，妈妈和婆婆面无表情地走进病房，还笑着说：“走吧，回家，出院了。”“结果出来了吗？我没事吧？”霍久久说。妈妈看了她一眼，说：“再检查一下，这里什么也没查出来。”

回家后，霍久久感觉大家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以前两家人聚在一起，大人都会喝点酒。但那天，他们没有喝酒，只吃了饭。她在卧室休息，出来上厕所时，发现客厅里没人，大家都在另一间屋子里讨论着什么。“当时我百分之百确定。”晚上，丈夫来到卧室与她对峙。霍久久明白，长辈们不一定能把话说出口，“尤其是我父母。”

她坐在床边，怀里抱着枕头，丈夫侧躺在床尾，两人面对面。丈夫说，你问我几个问题吧。“检查结果出来了，我是不是得了癌症？”霍九九说。丈夫眼含泪花地点点头。“还有希望吗？”她又问。丈夫说，有希望。两人没再说什么，只是相拥而泣。

△患病后，舅舅剪短了头发

那一年除夕，他们在沈阳过了一个很团聚的新年。她家人、婆家，还有不少亲戚都来了。她觉得，那种幸福的背后，或许预示着一种再也回不来的幸福。平时家里来客人，父母都会喝一点酒。但那年除夕，妈妈开了一罐又一罐啤酒，地上都是空罐子。爸爸也喝着白酒啤酒混合的饮料，“我猜他们不喝那么多，暂时忘不掉这种痛。”放鞭炮时，霍九九手里拿着烟花，家人纷纷拿出手机拍照，“他们可能觉得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确诊时，医生说肿瘤的大小和位置不适合手术，“做手术的话，你就只能躺在手术台上了”。没有医生愿意冒这个险，只能保守治疗。她不肯放弃，又去了北京、上海等大医院，得到的答复都一样。沈阳的一位医生甚至说，“你活不过三个月。”

△ 舅舅希望今年能活下来

那段时间，她觉得妈妈有些疯了，几乎跟人提起这件事，她都会哭。爸爸是个体力活，腰有伤，但为了给女儿治病，每天逼着自己出去打工。她希望有一天小马宝莉之彩虹摇滚图片，自己能让父母开心一点。2020年农历新年的钟声响起后，霍九九许下了一个愿望，“活过今年”。

#2

情感树洞

2020年6月19日，霍久久发了之一条抖音视频，记录了自己抗癌的日记。她最初的想法很简单，记录下生活中的点滴，“给家人以后留个纪念”。她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壳里，患病后，霍久久很少和同事交流，只有几个儿时的朋友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她不再发朋友圈，不想把伤口露出来，只希望得到别人几句“加油”。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三个月里她吃什么都是苦的。但生日快到了，霍九九很重视，觉得这是一个新的开始，“那天一定要开心”。吃不下的时候，她就强迫自己多吃一口。

△舅舅的抖音树洞

28岁生日那天，全家一起去海边玩，她发抖音说，“攒了半个月的精力去海边玩，祝自己28岁生日快乐，平安顺遂。”之一次收到双层蛋糕，底座是白色，里面装满了现在小朋友都爱的《小马宝莉》里的玩偶，还有色彩鲜艳的塑料公仔，“很梦幻，很有公主范儿。”

8月的一天，霍久久早上起床就感觉呼吸困难，她和妈妈约好打车去医院。但下楼时，她发现自己走不了路，“就像有人坐在你胸口，按着你的心脏”。她被送上120救护车，用担架抬上楼，高烧39度。医生给她插了一根引流管，抽干肺部的积液。“疼得我把被子一角都弄破了。”下午三四点，霍久久感觉呼吸渐渐恢复，她拿起手机看抖音，发现大家都在录视频，头上还戴着蝴蝶结特效。她也跟着录了一个，配文“请问这是你要找的氧气美女吗？”

她高烧了整整一个星期，都在38.5度左右，这是癌细胞快速生长导致的癌症发热。她每天喝一杯橙味布洛芬合剂，能退烧止痛，但只能维持四五个小时。盛夏的酷暑就像虱子粘在身上，霍九九差点被烫伤。身边的人都安慰她说再撑一会儿就没事了。她发了抖音，语气有些轻描淡写地说：“要安慰我就洒脱点，这辈子你先走！来世我们还做朋友！”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生命就此结束吧。但霍九九没法对身边的人，尤其是父母说这句话。抖音就像是她的树洞，所有无法表达的情绪都被锁在了洞里。

肺里的积液如潮水般涌来，尽管医生一直在抽，但总会有新的积液溢出。霍九九经常后背疼痛，好像有人拿着锥子，直戳她后背的某个穴位。医生给她开了 *** 片，但她怕上瘾，所以一直抗拒服用。2021年除夕夜，疼痛又来了。她说要睡觉，关上门，弯腰躺在床上。透过门，父母正在客厅看春晚，窗外鞭炮烟花轰鸣。又是新的一年。她发了一条抖音：“妈妈，我身体好痛，但我不能告诉你和爸爸。只要我不发出任何声音，你们就能过一个好除夕夜。”

△ 舅舅的乐观引来众多陌生人

评论区里出现了陌生人，有人给她送上祝福：“万事如意，新年快乐。”她患病后，丈夫在沈阳工作，她平时住在葫芦岛老家，方便照顾母亲。丈夫给霍久久买了一只小狗，是一只叫乔治的小泰迪。小狗一直陪在她身边，半夜她起床上厕所，它就蹲在门口。最让她开心的是，经过训练，小狗能发出“妈妈”一样的声音。霍久久觉得自己可能生不了孩子，“它就是我的一个孩子。”

#3

“我的身体看起来很健康，我感到非常兴奋。”

2021年4月9日，霍久久在抖音上晒出两张淄博向日葵音乐节的门票。“我要去完成我的愿望清单了，还有21天，哥们你一定要保重。”她是个摇滚乐迷，但从来没去过音乐节——上大学没钱，上班也没时间。霍久久要弥补这个遗憾，一定要去一次，“哪怕只有一次。”

△酒酒登上音乐节舞台

她喜欢的乐队和音乐人有很多：GALA、、 Plan、赵雷。GALA有一首歌叫《怀着赤子之心追梦》，“非常热情，很有力量”。另一首歌是《 Park》，是他们养的猫狗死后写的。“他们用很欢快的歌来纪念，仿佛只记得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这世上有没有死亡，似乎也没那么重要。”霍久久说。

令人意外的是，原定于5月1日举行的淄博向日葵音乐节延期至7月。霍久久在评论区随口回复：“兄弟们，延期的向日葵我不敢说能去，只能拭目以待了。”没想到，这条抖音视频突然爆红，迅速在乐迷中发酵。在霍久久确定要去参加5月在云台山举办的另一场音乐节后，有一天，很多陌生人加了她的微信——说有机会和GALA乐队同台献唱。

△霍久久与GALA乐队同台献唱

5月3日晚，河南焦作，入夜后，霍久久作为特邀嘉宾登台，与GALA乐团合唱《北戴河之歌》。主唱苏朵为她献花。身着彩虹衫、牛仔裤，化着淡妆的霍久久深深鞠躬致意。患病后，她很少化妆。

上午在后台之一次见面，GALA乐队成员就说霍啾啾和他们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不像是生病的人”。他们问她在台上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想了想说不想提病情，她希望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开心，不想让观众“失落三秒”。后来上台后，GALA乐队成员介绍霍啾啾时说，她是他们认识的“最坚强、最乐观的女孩”。

她的丈夫当时就在观众席上，非常自豪，“还把视频转发给了朋友”。更多摇滚乐队在了解了霍久久的故事后，发来视频鼓励她。布衣乐队专门为她“定制”了一首《罗马守望》版本，四个大叔比着摇滚手势，喊着“要快乐！要坚强！”童阳乐队的高虎说：“霍久久你好，希望你活得和你的名字一样长。”他温柔的语气让霍久久感动不已。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的乐队会替她发声，“这件事本身就太摇滚了。”

△布依乐队为久久录制的《罗马守望》

霍啾啾会在抖音上分享生活中的一些美好瞬间。今年4月，她和妈妈商量，想回沈阳老家和丈夫一起生活。白天丈夫上班，她就把独立生活的之一天录在抖音上，希望让爸妈看到“女儿回家真的能照顾好自己了”。

春天来了之后，她发了个视频，显示自己可以下楼取包裹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冬天的时候，因为医生嘱咐她不要吹风，所以她每两周下楼一次是常态。那天是许久没出门后的一天，她看着草发芽，树发芽。风一吹，似乎春天来了，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不少抖音用户陪着霍九九一起写抗癌日记。有人私信说自己家里也有人得了这种病，十年没复发，还在工作。她看后很开心，“是一种希望。”也有人跟她分享自己生活中的苦恼，“今天才知道，好像有些人已经尽力活了。”每当遇到有人发长篇大论，她都会一遍遍地看，生怕理解错任何一个字的意思。

△ 抖音上酒酒的告白

她开始发视频只是为了记录自己的生活，“但好像人们从中读出了一些自己想要的勇气，所以我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但她的身体也很疲惫，有时无法一一回复评论，只能在帖子置顶说，“尽量不要发私信了。”

如今，患病之初定下的“撑过今年”的小目标已经实现，霍啾啾觉得自己“赚到了”。她希望身体越来越好。暑假的音乐节很棒，她计划下个月或者7月再去参加一个音乐节。音乐节就像一个免费的出风口，到了现场看到大家兴奋的样子，她感觉自己好像没病似的，很激动，想趁还能动的时候再去一次。

（部分图片来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