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到达了历史的一个转折点。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中国没有一次远航比郑和下西洋更重要,首先通过大航海充分展现了当时的大国风采。

到了汉唐时期,这两个朝代的骑兵技术已经不行了,明军北上清剿蒙古残余势力时,只要过了长城阴山一线就无计可施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马力不够,马力不够就修建长城,显示自己天朝的地位。秦汉以后,再没有一个朝代像明朝那样修建长城,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长城,就是明朝修建的。

但是,当时的国力有限,修筑长城的马匹到不了的地方,怎么修长城呢?陆路被战争阻断,就改用海路。马匹到不了西域,但船可以到,于是郑和七下西洋。

明朝无法完全恢复蒙元大一统的旧观,因为马力有限,难以重蹈蒙元旧辙,所以陆路路线大都废弃,反而海路进军、在西域炫耀军事的成本比陆路远征大大降低。

蒙古和元朝是军事家,靠陆力和马力征服,至于海路,则沿袭南宋的做法,主要依靠民间贸易。明朝则相反,对民间海商实行海禁,并派兵西征,以彰显威力。所以,明朝下西洋,不是海上贸易,而是开垦海域,实行海禁。

如果说汪大渊是海上交流的民间代表,那么郑和就是海上禁令的国家代表。

所谓“海禁”,是企图以秦制治海,集中权力,直辖海域,巩固海上边界。这样的帝国野心是史无前例的。海上帝国的宏伟愿景,犹如建国之初的朝阳。

但这个宏大的计划与明朝的秦制格格不入。为什么?秦制适合“同文同轮”的成熟国家,却不适合扩张领土。所以,明朝虽然在东南亚和西方有着远大的战略野心,但在制度安排上,却明显不适合当地的情况。明朝的下西洋大业结果如何?白白浪费了七次航行,开花了七次天朝之潮,却没能结出真正的海权之果。

根本原因还是秦制的局限性,如果当时能用周、秦制,沿海用秦制——郡制,海外用周制——封建制,一国两制治理南海,恐怕南海也变成中国海了。

明初,太祖下令“一切船只不得入海”,但明成祖还是允许郑和下西洋。这一举动的起源,有说是谋求建文帝,有说是朝贡贸易,有说是战略平衡西域。这些不是没有根据,但视野狭隘。郑和下西洋的壮举,丝毫不亚于汉唐开西域。当时东西方同步发展,各自有各自的航海时代。欧洲人航行发现新大陆,中国人航行把南海变成了“中国海”。一个没有海权梦的民族,怎么会有航海时代?朱棣作为皇帝,有海权梦,开辟了“中国海”。

朱棣是伟大的军事家,证明这一点的,不是他精通内战,在王朝争斗中当上皇帝,也不是他率领千军万马奔赴大漠,横扫蒙古高原。在这方面,他不如汉唐皇帝。他前无古人,超越汉唐皇帝,是因为他有一个海权梦。没有海权梦,郑和怎么会下西洋?何必去西方炫耀天朝的地位?汉唐以来,朝贡贸易无数,但有“下西洋”吗?

宋朝向海洋发展,但宋朝重视商业,虽然重视海外贸易,却不知道还有海权。但朱棣想要海权,便下令郑和率领27000余人的庞大船队下西洋,既进行贸易,又进行战争。冯承钧所著《中国南洋漕运史》说,明朝以前,南海与西南海,明朝时改称东洋、西洋。冯引《明史·波拉传》说:“波拉,亦文莱,为东洋之末,西洋之始。”所以,婆罗洲以东称为东洋,以西称为西洋。 但冯注《英雅胜览》却以苏门答腊、爪哇为界,指出“当时所谓西洋,即指印度洋”、“爪哇以西之海洋为西洋”,苏门答腊“为通向西洋之要道”。

由此可见,当郑和下西洋的时候,东洋已经是中国内海的一部分,西洋才是新的大陆。

当时“下西洋”的起点不是中国东南沿海,而是苏门答腊岛。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以东,包括台湾、琉球,都属于东洋,属于中国海域范围。在这个范围内,郑和可以安家立业。超出这个范围,就是“下西洋”——进入印度洋。

郑和七下西洋,两次大战,都是在苏门答腊岛,因为这次下西洋的关键,就是要控制这个岛,并以此为基地向西进发。但他和他的朝廷,从来没有想过要殖民这里,像汉唐那样设立西域都护府,更没有想过要用周制来建立国家,封爵封王,给开海之人封号。

有人说郑和下西洋是赔本生意,这是不对的,赔本生意只能做一次,不能做七次。郑和一路上都有赏赐,表面上维持朝贡贸易,其实是用贸易来支持战争,用朝贡来助战。

一支2.7万多人的海军,在海上航行多年,需要多少粮食和淡水呢?不可能把粮食和淡水全部带在身上,必须靠沿途的支付手段,比如瓷器、茶叶等购买,还要靠制海权。

这是中国历史上之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海上远征,开启了中国海洋强国时代。可惜郑和率领的中国舰队去了红海,却没进地中海。它沿着非洲大陆东海岸向南航行,接近好望角,却没绕过好望角直达大西洋。它所经过的区域,都是以宋元时期的航海图为依据的。毕竟他不是哥伦布。

哥伦布是航海家,郑和不是。哥伦布是开辟新航线的人,郑和是沿着成熟航线航行的民族使者。哥伦布可以自由航行,自己做主,郑和却不行。他的整个航行必须以既定的航海图为依据,不能偏离亚非大陆。这不仅是因为他缺乏航海经验,也是因为他受制于制度。制度规定了他的航行路线和目的地。他的自由度不如汪大渊,更不如哥伦布。

他如何成为秦制下的航海家?他到了好望角,只能折返,而葡萄牙人达伽马却绕过弯道,从大西洋进入印度洋,终于找到了通往中国的路。他用征服“ *** 巨浪”的手,伸向东方取之不尽的财富。从此,风暴角就成了好望角。

这是东西方博弈的转折点,明朝的大航海时代和海权思想从此走向衰落。

历史的转折点需要球形地球理论

虽然正如李约瑟在《中国科学技术史》第11卷中所说,当时“明朝的海军大概比历史上任何亚洲国家的海军都要出色,即使与同时代的人和欧洲各国相比,甚至与欧洲各国加起来也不可同日而语”,但我们还是不得不说,郑和下西洋已经过时了。

落后并没有在大航海中体现出国家的强大。据李约瑟统计,永乐年间,中国共有船只3800艘,其中卫、索两舰战船1350艘,南京主力舰队400艘,海上运粮的槽船400艘,远洋宝船250艘。每艘船上的人数在不同时期由450人增加到690余人,更大的一艘船上载有1000多人。此外还有300艘商船作为辅助船只,还有无数其他充当信使和警船的小船……这样的航运量,对于葡萄牙这样的小国来说,无疑是庞然大物级别的。

李约瑟并不区分两者,也不作大论小论。他认为,这是一个“中国世纪”,也是一个“葡萄牙世纪”。为什么呢?因为一个代表过去,一个代表未来。中国代表过去,代表东西方之间千年的海上联系,葡萄牙代表未来。绕过好望角,就必须到中国。

当郑和率领船队巡游非洲东海岸的时候,葡萄牙亨利王子的船队正在非洲西海岸航行。和郑和的船队相比,亨利王子的船队实在是微不足道,但他比郑和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海洋学校。这所学校是他出资建立的,为大航海时代的到来准备了最早的教育体系,以启发和培养葡​​萄牙人的航海精神。据说他有一份威尼斯总督赠送的礼物,是一本关于中国的书,也就是马可·波罗讲的故事——《马可·波罗游记》。

但郑和没有这样的目标,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从太平洋到印度洋,那里早已有天朝旧基。他要做的,是修复千年传统,重新维护旧基。

历史没有提出新的目标,所以他也没有新的追求。他在印度洋要解决的问题,都是历史问题,天朝的尊严和威严,海洋与地理因素互动的国际政治,都是他要关注的。无论如何,他的脑海里永远不会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地球是圆的还是方的?

但正是这个问题深刻地改变了历史,当人们来到好望角时,有没有这个问题,他们的选择是不一样的,一个问题的不同,决定了之后几百年的历史。

陈彦航在《中葡航海造船技术交流》一文中指出,郑和的宇宙观还是旧有的“天圆地方”,所以当他来到好望角时,就以为这里是“天之尽头,地之尽头”。文中还引用了明代学者罗茂登所著的《三宝太监西行记》一文,讲的是郑和的船队到达麦加王国时,麦加国王告诉他,他的国家就是西海的尽头,前面再没有陆地了。这话听上去是不是很耳熟?安息人不也对东汉使者甘英说过同样的话吗?现在 *** 人又把同样的话告诉郑和,郑和当然不会相信,命令船队继续向南西行。 然而“唯有天接水,水接天”,“乌云密布,雾气浓重”,“朝无太阳,晚无月亮,不见星辰,方位不明,十丈之外无人”,接着,驿船撞上一处险峻的山崖,在天地的尽头,“大大小小的宝船,尽被拦住”,再往前走,就会掉下天涯,而下面,当然就是“冥界”了。

虽然这是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看上去非常怪诞,但郑和的心里肯定有这些东西。欧洲人也有类似的东西,而且更加怪诞,比如所谓的“墨绿色的大海”、“魔鬼的国度”,都在等着人们去那里。基督徒一旦进去,出来就会变成黑人。总之,那不是一个个人可以去的地方。但当时欧洲的情况正在发生变化,而这种变化就是文艺复兴带来的。通过文艺复兴,欧洲人重新认识了古希腊。古希腊人的球形地球理论解决了近代欧洲航海的根本问题——全球化。

我们知道,世界上最早证明地球是圆的,提出地球概念的人是公元前的古希腊人。最早提出地球是圆的是由毕达哥拉斯提出的,之后亚里士多德作了三个证明:之一,北极星证明。他指出,越往北走,北极星越高,越往南走地圆说,北极星越低。这​​是在球面上观察才能看到的现象;第二,船证明。为什么航行到很远的船,先露出桅杆顶端,然后是船体,最后是整艘船?这显然是在球体上航行;第三,月食证明。月食时,地球投影到月球上的形状是圆的。

以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人在地球球形理论的基础上,在哲学上形成了地心说,用天球、地球的同心圆范式构建了以地球为中心的宇宙。后来,这种同心圆被基督教所运用,并与神创论相结合,转化成支撑基督教宗教信仰的神学宇宙观。

与古希腊人生活在同一时期的先秦诸子,通过对天地的观察,也对地球球形有了类似的看法。其中慎到认为天体是球形的,并绕着倾斜的极轴旋转,说“天形如子弹,一半遮地,一半藏地,其势倾斜”;惠施也提到“天地低,山泽平”。这种观察方法与亚里士多德类似,但侧重点不同。惠施着眼于天、山川,亚里士多德着眼于星辰海洋,但得出的结论是相同的。惠施说“兼爱万物,天地一体”,就是把天地看作同心圆。既然“天地一体”,那么天是圆的,地也是圆的。 这样的天地同心圆,在后汉张衡的“混天说”中被概括为蛋的模型,而圆形的地球便是蛋黄。

但这种地圆说在中国不像欧洲那样成为主流,主流是“盖天说”,即“天圆地方”。曾子对“天圆地方”有疑虑。《大戴礼记》中有一篇《曾子天圆地方论》。有学生问他:“天圆地方,是真是假?”他先答道:“天在上,地在下,上圆下方,天圆地方,则四角不盖。”

连四角都遮不住。似乎有明显的缺陷,但为什么还说“天圆地方”呢?那是因为他听孔子说“天道圆,地道方”,从这方圆中,就有了光明与黑暗,光明呼出,黑暗容纳,又分内外。呼出者给,容纳者变,阳气给,阴气变,于是神灵就出来了,“神灵,万物之根本,礼乐仁义之祖,善恶治乱之因”。从宇宙论到政治论,一个体系就完成了。

曾子对孔子学说的辩护,与罗马教会对地心说的辩护十分相似。他明显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比如天圆地方似乎有缺点,但他不会因此而改变。他不会从“天高地低”改变为“天地低平、山河平地”的平等主义,不会让“天圆地方”的等级制度被自然主义的“兼爱万​​物、天地一体”所取代,不会让天地绕着倾斜的极轴旋转。

曾子的态度表明,制度是永恒的,而观察是暂时的。制度安排不会因观察而改变,观察的方式却要与时俱进,顺应制度安排,以符合所谓的“政治正确”。正如董仲舒所说,“天不变,道不变”。需要改变的是你的观点。曾子在这方面是一个榜样。

就这样,从孔子到郑和,他们的脑子里只有“盖天论”,遮蔽了他们的思想。郑和没能打开思想的盖子,让自己的思想像包子一样被紧紧地裹在“天圆地方”这个观念的牢笼里。因此,当伟大的航海时代即将到来时,作为先驱者的他却犹豫不决,不敢向前迈进。

地球球形说正好满足了大航海的需要,思想引导行动,观念决定航向。当郑和“天圆地方”的思维模式达到极限时,后来的西方人就带着“地球球形说”起航了。哥伦布坚信从反方向横渡大西洋就能到达中国,因为他相信地球是圆的。麦哲伦用大航海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地球是圆的,世界是一个球体。

他们虽然是郑和的后代,但是却不知道郑和的存在。郑和虽然在东方有很大的影响力,但是郑和对他们却没有任何影响。那时候东方是东方的,西方是西方的,印度洋和大西洋之间,隔着欧亚大陆和非洲大陆。当他们从地中海进入大西洋的时候,他们的先驱肯定不是郑和,而是和郑和远航印度洋的同时,探索大西洋未知海域的葡萄牙王子亨利。

如果他们像他们的前辈古罗马人一样,从地中海经红海或波斯湾,经陆路和海路,到达印度洋,再到中国,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感受到郑和的存在,而他们自己也会被遗忘,成为历史上无名之辈。然而,文艺复兴的精神要求他们成为巨人。

他们之所以能成为巨人,是因为他们站在了一位文艺复兴王子的启蒙肩膀上,这位王子不仅是一位预言大航海时代到来的先知,而且是一位部署大航海时代到来的先驱。

他是葡萄牙国王若昂一世的第三子亨利王子。占星术预测他的命运将是征服和探索。于是他学习军事技能,广泛阅读文学和艺术,精通政治,最终信仰宗教。他终身未婚,像个僧侣一样,一生都在探索未知的地区,并将基督教带到那里。

梵蒂冈对他十分信任,任命他为托马尔基督修道院圣殿骑士团大团长,掌管骑士团的财产,允许他使用骑士团的收入进行航海探险,唯一的限制是不得动用不动产。

亨利王子的贡献,不在于他像他身后的那些杰出航海家一样,作为船长历经风浪、冒着危险,而在于他是大航海时代的策划者和设计者,他远离宫廷政治,只身前往欧洲最西南端的萨格里什,在那里创办了人类历史上之一所航海学校。

这个人迹罕至的荒村,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成为了大航海时代的地标。他在这里目睹了船队出海,为远航归来欢呼,直至去世。1836年,这里出土了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伟大的亨利王子在这里修建了一座宫殿、一所著名的宇宙学学校、一座天文台和一座海军兵工厂。”

在他的资助下,葡萄牙人将中国的航海技术与 *** 的造船技术结合起来,对原来航行于地中海的欧洲船只进行了改进,建造了适合大西洋探险的船——大篷车。这是一种新型的帆船。与当时的“卡里克帆船”相比,其吨位、大小、火力应该算是缩小版。从商战方面来说,卡里克帆船是绝对的主力,或许可以与游弋在印度洋的郑和舰队一较高下。可惜两者没有相遇,如果相遇了,中国的近代史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作者新书《文化江山》1-7卷,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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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地址:《郑和的失败(上)——地球不是圆的》发布于:2024-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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