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球员月薪1000美元，巴拿马渴望世界杯复仇

球员月薪 1000 美元，巴拿马渴望世界杯复仇

萨兰斯克 李旭

当世界杯上之一次奏响巴拿马国歌时，32岁的罗曼·托雷斯闭上了眼睛，泪水不停地流淌。

他是巴拿马国家队的队长。这一天，这个中美洲小国等待了44年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但这辉煌的背后，是整个国家仅有1000名职业球员的尴尬，是其中70%的球员在目前艰难生存条件下的无助，更是一年前国脚恩里克在祖国街头被枪杀的残酷……

世界杯之旅是一场足球的盛宴，但对于他们来说，却不仅仅如此。

一支 AK47 和 23 声枪响

巴拿马国脚阿米尔卡·恩里克被谋杀已经一年零两个月了，其死因仍然是个谜。

2017 年 4 月 15 日，亨里克在巴拿马新科隆像往常一样玩多米诺骨牌。杀手们等待着，以街对面的房子为基地。枪声响起，目击者总共听到了 23 声枪响。事后，警方在附近发现了一辆被盗的红色日产汽车，车内有一支 AK47 突击步枪、一把 9 毫米左轮手枪和一百多发子弹。亨里克身上有十几个洞，被送往医院后不久就停止了呼吸。与他一起被杀的还有一名名叫威尔逊的男子。

中场球员恩里克是巴拿马国家队的绝对主力，他曾为国家队出场85次，他的点球帮助巴拿马夺得了历史上唯一的冠军——2009年加勒比金杯赛。事实上，就在他离世前三周，他还接受了国际足联官网的采访。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世界杯预选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恩里克鼓励队友们全力以赴，为梦想而战，不要重蹈四年前的覆辙。“（四年前最后时刻被淘汰）让我们所有人都很伤心，现在仍然很难过。这次是这群球员的最后机会。”

巴拿马国脚阿米尔卡·恩里克

巴拿马总统瓦雷拉誓言要抓到凶手。警方迅速展开逮捕行动，拘留了七人，其中六人是青少年。但案件仍在审理中，警方不愿过多讨论。国家安全部长贝滕科特含糊其辞地说：“这是一场因世仇而引发的悲剧。”但究竟是什么样的世仇让凶手向亨里克连开数十枪，无人知晓。

恩里克的葬礼在德拉·巴尔德斯教堂举行，棺材上挂着他的 21 号球衣。加布里埃尔·戈麦斯至今仍保持着巴拿马队出场纪录，他发誓：“为了他，我们必须打进世界杯。”六个月后，他的队友们兑现了他们的诺言。

从贫瘠的土地上崛起的黄金一代

和冰岛一样，巴拿马也是之一次在俄罗斯世界杯亮相，人们很容易将这两支新球队归为同一类别，认为巴拿马的成功也是其远见卓识和精明规划的结果。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但事实并非如此。”巴拿马17岁以下国家队主教练斯坦普在接受ESPN记者采访时说道。ESPN记者甚至用“冷笑”一词来形容这位长期在巴拿马青年队和成年队任职的资深教练听到上述表态时脸上的表情。

人们提到巴拿马，总会想起连接南美和北美洲的巴拿马运河。作为一个人口刚过400万的中北美洲小国，足球从来都不是国家的名片。长期以来，足球在巴拿马的影响力甚至不如棒球和拳击。

“巴拿马恰恰相反，”斯坦普评论道。“通常情况下，球员的更爱是他们所属的俱乐部。每个周末下午，你的更爱是和球迷在一起。但巴拿马球员的更爱是这个国家。这里的俱乐部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俱乐部。他们没有自己的体育场。球迷对俱乐部没有那么强烈的热情和归属感。”

随队驻扎在萨兰斯克基地的巴拿马足协秘书长爱德华多告诉腾讯体育，巴拿马联赛分为两个级别，之一级联赛有10支球队，第二级联赛有11支俱乐部参赛，但6座球场全为 *** 所有，注册职业球员超过1000人，每场比赛观众人数在800人左右。

巴拿马队在上轮世界杯预选赛中战胜哥斯达黎加队，历史性地首次挺进世界杯决赛圈，击败了美国队。

“我们有一批非常优秀的球员，这么多年一起踢球，像家人一样互相支持，为了世界杯梦想并肩作战。”谈及闯入预选赛的秘诀，埃德华多说，“他们现在大多都在海外联赛（主要是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踢球。”

成功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从量变到质变。作为主教练，斯特鲁姆佩尔率队参加了2003年U20世界杯，这是巴拿马队首次获得任何年龄组世界杯的参赛资格。球队闯入了2005年金杯赛决赛，但在点球大战中不敌美国队。“我觉得球员们一开始有些胆怯，面对强敌时放不下手脚，但这场胜利让他们摆脱了自卑，变得越来越自信。”斯特鲁姆佩尔评价道。2009年，巴拿马历史上首次夺得加勒比地区锦标赛冠军，2011年中北美及加勒比地区金杯赛上，又让实力强大的美国队首次尝到小组赛失利的滋味。

在俄罗斯世界杯的32支球队中，巴拿马队的平均年龄排第三位，球员平均出场次数排之一。“我们的球员经验丰富，心理成熟。我们可能在身体上存在劣势，但教练的技战术可以弥补这一点，球队也补充了很多新鲜血液。”埃德华多说。

最痛的伤，最深刻的理解

其实4年前，巴拿马距离巴西只有一步之遥，上轮预选赛对阵美国队时，对手补时两球完成大逆转，让巴拿马人将附加赛门票拱手让给了墨西哥队。

巴拿马队主教练戈麦斯

随后，达里奥·戈麦斯成为巴拿马新任主教练。这位哥伦比亚传奇教练马图拉纳的学生上任后做的之一件事，不是让球员们忘记发生的事情，而是让他们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主教练告诉弟子们：“上一轮预选赛淘汰巴拿马的不是美国队，而是你们输了，被淘汰了。你们做得不好，上帝让你们付出了代价。”

对于巴拿马足球的黄金一代来说，俄罗斯是最后的机会，而世界杯预选赛就像是纠正了之前犯下的错误。“我们像一家人一样团结，挡住了任何似乎削弱或分裂我们的外来力量。”戈麦斯问大家。

当阿米尔卡·恩里克被枪杀时，戈麦斯的方法受到了终极考验。事实上，如果没有恩里克，戈麦斯可能就不会执教巴拿马国家队。“我们认识很久了。我把阿米尔卡带到了麦德林独立队。有一天，他对我说，‘嘿，来巴拿马帮帮我们吧。’”戈麦斯在 1994 年担任马图拉纳在哥伦比亚的助理时，也亲身经历了埃斯科巴的死亡。

“我们现在有两个家，一个是我们自己的家，另一个是这支球队。我们正在谈论他，并以阿米尔卡·恩里克的名义赢得胜利，”戈麦斯说。“他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球员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巴拿马队在俄罗斯世界杯预选赛倒数第二轮被美国队以4-1击败，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最后一场比赛对阵哥斯达黎加，他们必须取得比洪都拉斯更好的成绩才能进入附加赛；而要获得最后一个直接晋级名额，他们不仅必须获胜，还希望美国队输给特立尼达和多巴哥。

上半场看起来毫无希望，皮内加斯的进球让哥斯达黎加队以 1-0 领先。中场休息时，戈麦斯大声提醒球员们 2013 年发生的事情，“我触动了每一位球员的每一点自尊。”这一次，运气站在了巴拿马队这边。当队长罗曼·托雷斯打进制胜一球时，整个国家都为之疯狂。

“我们相信自己，四年前的经历确实帮了我们很多。”效力于美国职业足球大联盟的中场球员戈多伊说道。

普遍承认中北美金杯赛，弱者的野心并不比强者低，为了胜利而“禁欲”又有什么错呢？

作为唯一在萨兰斯克设立基地的球队，巴拿马队首次公开训练课受到当地民众的热烈欢迎。巴拿马队首堂公开课原定于当地时间11日下午16点开始，但提前两个小时，奥林匹克训练中心外就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可容纳约400人的看台座无虚席，十余人格外引人注目。他们身着萨兰斯克传统服饰，准备了加油旗，甚至还专门创作了加油歌曲，高唱“巴拿马必胜！”

训练开始前，巴拿马队在场边摆放了一排桌椅，球员们坐成一排与市民互动、签名合影，场面融洽，但这背后却是球队极为严谨的准备。

为了备战比赛，巴拿马队是首批抵达俄罗斯的球队之一，也是之一支抵达大本营的拉丁美洲球队。埃德华多介绍说，萨兰斯克被选为大本营：“这里位于俄罗斯欧洲部分的中部，前往其他城市比赛非常方便。天气适合冷热天气，不会像在莫斯科、圣彼得堡那样受到干扰，因此我们可以专心训练。”

抵达俄罗斯前，主教练戈麦斯向队员们宣布了非常严格的队纪，包括“禁欲令”。“我们肩负着整个国家的期望，这段时间为了‘禁欲’而做出的个人牺牲是值得的。”后卫卡明斯透露，全队都坚决支持主教练的决定。中场库珀表示，训练结束后，队员们留在大本营，通过打电子游戏和打扑克来放松。

看台上的巴拿马球迷

“每个人都说来到俄罗斯是一种成功。但对我们来说，只要站在场上，想着赢得比赛，我们就会赢得比赛。”打进致胜一球的托雷斯代表了全队的声音。“我们是世界杯新人，这是我们的劣势。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竞争力，我们只是来参加比赛的。我们知道会面对什么样的对手（突尼斯、比利时和英格兰），但每个人都会尽更大努力。”

世界杯预选赛中，戈麦斯通常会采用攻防均衡的4-4-2阵型。从近期的热身赛来看，巴拿马队很可能在世界杯上采用5-4-1阵型，压缩三条线的空间，立足防守寻找反击机会。在ESPN专家眼中，门将佩内多将是决定球队发挥的关键人物。巴拿马队曾闯入2005年和2013年中北美及加勒比海金杯赛，佩内多在那两届赛事中均当选更佳门将。

巴西世界杯上，来自中北美洲的哥斯达黎加队以黑马之姿闯入八强，巴拿马队希望能再创佳绩。

远离毒品和犯罪，世界杯点燃希望

球员们在精神上没有表现出任何软弱，但作为管理者，他们需要面对现实——巴拿马足球和整个国家都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埃德华多说，从球队晋级的那一刻起，变化就在发生。

随队来到萨兰斯克的巴拿马电视台记者瓦尔多向腾讯体育描述了预选赛当晚民众的疯狂。“24小时超市的啤酒在一小时内就卖光了，人们在街头庆祝，道路瘫痪，如果要回家，只能把车停在某个地方再走回去……凌晨一点，民众纷纷涌向总统府。”总统瓦雷拉接受了民众的 *** ，全国放假一天。

爱德华多表示：“尽管我不想引起任何争议，但我不得不说，足球现在已经成为巴拿马的之一运动。”

谈及恩里克被谋杀案，爱德华多认为，足球与犯罪之间没有直接联系，“在巴拿马，这种比例很低，其他职业也存在同样的危险。”他还表示，从全球范围来看，大多数足球明星都来自贫穷、危险的社区，这促使他们摆脱贫困，寻找更好的生活。

但爱德华多必须承认，恩里克的死与足球没有直接关系，也不仅仅关乎他自己，而是巴拿马球员生活的现实。尽管巴拿马是中美洲谋杀率更低的国家，2017年谋杀案仅有424起，尽管贫困和暴力程度不如邻国，但据英国媒体报道，70%的巴拿马球员生活在贫困之中，处于“社会风险”之中。

埃德华多告诉腾讯体育的数字显然更加直观——巴拿马联赛职业球员的平均月薪约为1000美元。在那样的环境中，危险和犯罪无处不在。入选世界杯大名单的何塞·法哈尔多近日向媒体透露了自己的帮派往事，“我看到很多人参与贩毒、犯罪、帮派、为贩毒集团洗钱……最终的结局是死亡或入狱。”

“现在，世界杯给了这一切一个改变的机会，”埃德华多说，“首先，这些国脚和联赛中的优秀球员会吸引到球探的注意，他们中更多的人将有机会到海外联赛踢球。同时也会吸引到更多的赞助商和资金，用于改善基础设施、培养青少年教练，让孩子们参与到足球运动中来。”今年，巴拿马足协已经获得了一大笔赞助，一些公司正在接洽，希望在世界杯之后能够携手合作。

“这次有30多位记者来俄罗斯采访，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瓦尔多对腾讯体育说。

结论

尽管准备如此充分，巴拿马队在世界杯首战中还是以0-3惨败给实力强大的比利时队。这似乎是人生中一个常见的教训：准备充分、全力以赴并不一定意味着取得好成绩。

但那又怎么样呢？英雄从来不是由成功或失败来定义的。

他们赢得了尊重，看到了希望。